一贯的沉默,无论我杀了多少巫祝,那黑亮的乩盘和神秘的龟壳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。
直到我去参谒了女娲娘娘的庙。
是的,那就是你。如此清澈如泉的眼睛过了多少千年我都决计不会认错的。无论你的凤冠霞帔多么富贵华丽,你面前的香烛如何氤氲缭绕,我瞬间都能想起白衣黑发,眸子纯净的你。看着你现在的样子,我不禁恍然大悟地微笑:好一个天帝,居然把你塑成女娲娘娘,想让我望而却步,感受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痛楚?还是想看看我会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?
你错了,天帝。
我选择成为一个残暴昏庸的君王。
那些你赐给我的智慧力量英明神武,现在的财富权柄以及未来的流芳千古统统还给你,我只想要回我的芸。望着铜镜中自己苍白的面孔,我洋洋得意地微笑:
怎么,天帝,你意外了?你忘记我身体里流淌的是蓝色的血液了——那种骄傲让我可以在你无比荣光的恩宠下仍然毫不犹豫地背叛你——我永不臣服。
我相信诺言。
妲己在我怀里风情万种地娇媚着。她有和你惊人相似的面容,甚至更加美艳。
但是我知道那不过是我耗尽天下,千夫所指之后得到的一个赝品。她没有你那样的眼睛,我一眼就看出来了。所以每次和她做爱的时候我都闭上眼睛,轻轻抚摸她的面容,绝似你的面容。
那些大汗淋漓的欢愉总是让我更加悲伤。
你在哪里呢,芸。
于是吹起这只垂着粉红色丝绦的玉箫。我在见到你的一刹那就回忆起那支曲子了。在深夜寂寥的宫殿里,我的箫音迷幻飘灵,妲己每次都惊恐地望着我。她说那时候我的眼神诡异狰狞。
经过无数个寒冷的不眠之夜。终于,绝望叩响了宫门。我知道自己要堕落了,芸。
第二天,我吩咐费仲建造酒池肉林。
此后我一直在等待。牧野的消息传来的时候,我大大地松了口气,然后坐在为你建造的高台之上,点起了一把火。
烈焰中我白衣如雪,紧紧地握着玉箫,低声喃诵。
(四)遗忘
我又坐在黄泉路的中央。
这里的天空还是和上次一样没有太阳没有黑暗。很多鬼魂还在排队。他们的目光热切激动——能做个不被看破的人多好。
你走过来,很惊奇的样子:“你不想做人么?做人多好,别人看不透你的心思。”
千年以后,我再一次抬起头看你,芸。死死地盯着你清澈闪亮的眼眸,脸上的微笑慢慢逝去。
“想,当然想。谁愿意做个一眼就被看透的鬼魂?”
芸,你听不出我的声音悲伤而绝望。
“那你为什么不去喝我奶奶的茶呀?喝了你就可以做不透明的人了,有无穷的城府和心机。”你的语音清脆伶俐,象珍珠散落在玉盘里。
我看着你的笑容,心急速朝深渊坠落。你已经忘记了所有的前世和来生,芸。
“队伍太长了,”我木然地笑笑,“再说,我只喝酒,不喝茶。”
“给我倒杯酒,我就吹箫给你听。”说着,我扬扬手中的玉箫。
你的目光闪烁而迟疑。然后,你缓缓地往回走,一边偶尔回头看我。我拼命摩挲光滑冰凉的玉箫,摩挲上面那个很雅致的小篆字体:“芸”,拼命忍着一言不发,手指因为用力而苍白。
等那杯酒放在我身边的时候,我便微笑着一饮而尽,然后把玉箫拿起。很香冽的酒,清凉甘美,让我忘记一切的忧愁。
在吹出第一个音符之前,我轻轻问了句:“这酒真好,有名字吗?”
“有,叫遗忘。”
我怔了怔,然后吹出了第一个箫音。
黄沙突然震动,瞬间全部消散,充斥于天际的是一片雍容堂皇的霞光,明黄刺眼。接着,氤氲的香气粘稠似的飘来,天花乱坠,钟乐齐鸣。隐约的霞光中似乎有队伍在走向这里。在我的箫音渐渐消散之后,我又看见了你高贵冷漠的面容,天帝。
你先亲切而充满欲望地注视她,然后傲慢地俯身看我,我发觉出你眼睛里了然如胜利者般的神情,我想,我是明白了。
“你吹得很不错么,这曲子叫什么?”
“一息尚存。”
我淡淡地说,坐在檀香袅袅的黄泉路中央,白衣胜雪。我凝视天帝的眼神尖锐如锋刃,依然安心地微笑。身边,芸悄悄握住了我的手。天帝不再说话,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,甚至把尊贵的天颜隐藏进了香舞缭绕的珠帘后面。
威严雄伟的仪仗慢慢走过,然后就听见天官洪亮的声音。弹指之间,我又是孤身一人,坐在黄泉路的中央,手中粉红色的丝绦鲜艳如新。
“在人世间记着我,等着我。”你的声音在我耳边低低地回响。
许久,我站起身来,走向茶摊。孟婆还是一碗接一碗地给我倒。然后我沉默走向奈何桥,万念俱灰。 (六)调心
僧璨终于来了。
自祖师走后,等了他很久。他和我一样找不到心,于是我指点给他看。再用了两年,让他守护好那颗不受玷污不受诱惑的心。最后对他说:
“我有笔宿债要还,这个法印,你就好好护持着吧。”
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,芸。可是我还是很耐心,那些千年的漫长与弹指的电光石火没有什么不同。从前那些从枷楞经,从金刚经中散发墨香的文字是你,现在充斥于青楼酒肆间的市井也是你。这颗心本来就没有什么分别。
我身着红尘俗世的打扮,日夜流连在热气腾腾的邺都的大街小巷里,这是一个繁华的都市。每天我从光滑锃亮的青石板路上走来走去,神态悠闲从容,一如我白衣如雪地坐在黄泉路的中央。
偶尔,会有丢失了心的人来悲伤地找我,我就帮他们耐心地找,在每个青石板的缝隙中找,在每个街角的阴暗旮旯里找。每次我都知道它们不小心丢在哪里,于是小心翼翼地帮他们拣起来,吹掉上面的灰,还给他们。也许他们还会丢失,不过,只要来请我帮忙,我就一定会帮他们找,而且一定也找得到。
因为我眼神锐利。
偶尔,会有目光闪烁神态妖妍的女子靠近我,我得承认,她们之中,有些甚至比你还美艳。但是我能看见她们后面的黑暗,那个黑暗在操纵她们来诱惑我,她们想找到我的心,然后捆绑它。可是我已经解脱了,没有什么可以束缚这颗纯净的心,况且,芸,你无处不在,她们根本没有慧眼察觉你。
那个叫辩和的法师在气势汹汹地质问我:“你是个和尚,也该注意点身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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