觉是电话响。 我抓起听筒,电话的那一端,传来安婷的老爸那喉头嘎嘎的声音:“哎呀死火了!安婷的灵柩抬到山坟,半路棺木给摔了下来,棺盖都掉了,棺木里并不见安婷的尸体!安婷的尸体不见了呀——” 我直如万箭攒心,五雷轰顶。 与此同时。门外,传来一阵钥匙在匙孔里扭动的声响,可又开来开去开不开。那串钥匙还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…… 我在恐怖的意识中,感到一阵阵的目眩膝软惊心动魄,再度昏厥过去。 在迷迷糊糊之中,我感到好像有千只手万只手在拉扯着我,同时有千把刀万把刀在分割着我,有一种被绞筋、撕裂的痛楚,从胸口一直抽痛到指尖,我努力的睁开眼睛,恍恍惚惚地看到床前有一个影子。 一个白色的影子! 啊!安婷。 沈安婷! 是沈安婷! 她来了! 强烈的灯光使我头痛裂,我挣扎着要起身。 并发出一声声惨烈的尖嚎,自己听着都毛骨悚然。 却在这时候,感到有一双温暖的手按倒我,一个细致的、轻柔的,而又焦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:“你快别起来!好好地躺着,你在发着高烧呢!” 我努力集中目力,才看清楚那白色的影子并非沈安婷的鬼魂。 原来是洁儿。 “你怎么会在这里的?”我虚弱地问。 “我在街上碰见你姐姐,她都一一告诉我了,于是约了一起来你这儿,临时她又说漏了东西要买,把你这儿的门钥匙交给我叫我进来先坐一会,我一进来,便见你晕倒在地上。” 洁儿一边回答,一边用冷毛巾压在我的额上,不断帮我拭去脸上的汗。 我还待问,姐姐刚好捧了脸盆进来,见我醒转,便上前道:“阿弟,你把老姐吓坏了,你一直发高烧,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啦!” 呶呶嘴,继道:“洁儿已经一天一夜没阖上眼,我叫她回去睡一阵或在厅里歇回儿她也不肯,还特地请假帮我照顾你呢,你没看到她手上的伤痕,昨天我赶来你这儿时,见她好心要挽扶你上床,你却把人家推倒在地板擦伤了皮肤,你发烧的时候口口声声喊着沈安婷的名字,喊打喊杀的,叫得那么响,屋顶都要给掀掉了!” 我颤声:“阿姐!” 姐姐摇头:“你别自己吓自己!没事的,没事的!” 我哆嗦:“阿姐!沈安婷的尸体不见了!” 姐姐的脸色霍地全白了:“你怎么知道?” “是沈安婷的爸爸打电话来说的。” “会不会他编造出来吓唬你?” “不会的,我也梦见她的尸体真的不见了。” “造梦的事,岂可当真?” “可是殡仪馆的老伯也告诉我,沈伯父准备把安婷的尸体运走时,她的尸体重得像坐铁山,劳动七、八个大汉都抬不动,还说她手里握着那串钥匙不断叮叮当当作响,还说她眼睛更张凸着,一直流眼泪,肚子也好像更胀了……” “那后来……后来尸体可抬得动?可有运走?” “本来是抬不动的,后来沈伯父就照着古老的关目,权充死的是他,靠拢着安婷的尸体旁平躺下来。连他也一并抬进棺木。后来……后来车子运载着棺木上路时,我听殡仪馆那老伯说,明明车子是在平坦的路上行驶,就直如在行山路,一路颠沛,还频频死火,后来又只好叫沈伯父趴在馆材上面,车子才能顺利开动……” “哗!如此猛呀!” “是呀!”我说话的时候,也禁不住周身一麻,打出了一串冷噤,“我刚才梦见沈安婷的尸体不见了便惊醒过来,才一睁眼,沈伯父的电话便到了,我甫搁上听筒,便听见门外有一阵钥匙在匙孔里扭动的声响,却又开来开去开不开,那串钥匙还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,一定是沈安婷不见了的尸体摸上门来了,我这里的门匙换了,所以她开来开去总是开不开……” “那是我!不是沈安婷!”洁儿这时急道。 “洁儿,你不明白沈安婷的为人,她不会放过我的,你不用好心安慰我。” “不!”洁儿道,“我不是安慰你,我说的都是实话,你姐姐塞了一大串钥匙给我,我都弄不清哪一把才是你这儿的门钥匙,只好一把一把的试,当我把门给开了的时候,便见你晕倒在地上了,幸好不久你姐姐也赶来了,不然我都不知怎么办……” “阿弟!”姐姐沉声道,“沈安婷再猛鬼,我们也不用怕她!” “你不怕我怕。” “怕什么来!沈安婷要是真的闹上门来,她做初一,我做十五!” “她是鬼,我是人,人怎与鬼斗?” “你不要整天神经兮兮的自己吓自己!俗语都是有说:‘人怕鬼三分,鬼怕人七分。’沈安婷除非想永不超生,不然哼哼……” “阿姐!” “嗯?” “那些辟邪驱凶的神符,你都拿了吗?” “都拿了,也全给你贴上了,门窗各一张,你枕头底下也有,那些撒在你屋子里的米粒和茶叶你暂时别扫掉,还有,我又找人给你写了厚厚一叠的金刚经,我也想找人来你这儿念大悲咒,没事的了!没事的了!” “真的没事,我便安心了,即使减寿也情愿,阿姐,你不知道这几天我都要崩溃了!” “啐啐啐!”姐姐一连迭声的呸道,“大吉利市!阿弟你胡说什么!” 连洁儿也给逗笑了。 说真的,给沈安婷的事这么一折腾,我再见到纯纯的洁儿时,马上萌发一股仿如隔世的撼心动容,感觉与她亲近了三分。一定是我的感情在自然辞色间流露了出来,不然姐姐不会识趣的说要走了。 姐姐一走,剩下我和洁儿两相对。 “洁儿!” “嗯。” “你不怕?” “怕什么?” “不怕我连累了你?” “你怎会连累我?” “沈安婷临死前发誓我交一个女朋友她就杀一个。” “嘻。” “你笑什么?” “我笑你这么一个大男人也相信这种无稽之言!” “那你的意思是说愿意和我在一起了?” “我没这么说过。”洁儿娇羞的嗔道。 “我不管,我当你有这么说!” “你好霸道!” “那我就霸道给你瞧!” 我把洁儿迅速的拥入怀里,在她的唇上印上深深一吻。 她先是挣扎,继而软化,半晌,才喘息道:“你呀!发着高烧的呀!睡了一天一夜没刷过牙,口臭死了!” 我开心地哈哈大笑。 也不晓得到底是爱情的魔力大,抑或是姐姐从庙里讨回来的神符奏效,或是那本金刚经威力无比,总而言之,随着高烧退了之后,仿佛一切的阴霾也一扫而光,我的人,又恢复昔日的清爽开朗,龙精虎猛了。 我和洁儿的感情直线上升,自不在话下。 转眼,半月又过。 这天,是洁儿的生日。 要买什么生日礼物送她好呢?玫瑰花?蛋糕?巧克力?或是一枚戒指?简直费煞心思,洁儿不像沈安婷,老爱狮子开大口,送她礼物,愈贵愈能讨她欢心。以前每次闹自杀之后,我总要买项练买手表,或者什么名牌货的礼物熨平她的情绪,但我知道洁儿绝对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女子,她是那类追求浪漫、温馨之情趣的人。 噢,对了,记得她说过,喜欢听风铃吹动的声音,清清脆脆的声响好比情人的呼唤。 我何不送风铃给她? 且一送,就送半打。 半打同款式的风铃,挂在她屋子里每一个窗口处,风掠过,那重重复复、清清脆脆的声响,就好比我在亲呢地唤着她的名字,这该多浪漫又温馨呀! 于是打定主意后,我买了半打那种同是五层五角塔形,而每层皆不同颜色的风铃,另外又买了一大束的红玫瑰,便在约定的时间,上洁儿的家。 我还是第一次踏进洁儿的屋子里,往常,我都是送她到门外便离去。 我甫踏进门,就闻到一阵阵刺鼻喉的杀虫水、灭蚁粉的气味。我一个反应是呛咳起来,第二个反应是不停地淌鼻水。我的中只不过轻轻在椅背上搭了一下,然后在堵嘴,搽鼻涕的时候触及眼睛,一双眼睛顿时痛得睁不开来。 “洁儿,你怎么搞的?你在屋子喷了些什么、撒了些什么?真要命呀!” “我在屋子里布满强力的杀虫剂和灭蚁粉。”洁儿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,“我最怕虱子,又讨厌蚂蚁、小虫之类的东西,还有那些在板缝间蠕蠕爬动的白蚁,想起都呕心,所以我在屋里布下天罗地网,叫它们尸骨无存。” 我环视屋内四周,这才发现,不管是地板、桌面、柜子,一切家什和摆设,全都一尘不染,噢!不,形容得贴切一点,全都给地从干净抹到光亮,从光亮又抹成光光亮亮的,我端详再三,找不到一丝的暇疵。 “呵,洁儿,你有洁癣?” “洁癖不好么?难道要脏兮兮才好?” 洁癖不是不好,但洁到一个地步,弄得整间屋于全是杀虫剂、灭蚁粉的辛辣味,我可要喊救命,当然当然,和沈安婷的凶悍比起来,洁儿的洁癖也不算什么了。 老天!被洁儿的洁癖的事一打岔,我都差点忘了来此的目的。 于是奉上礼物、玫瑰花,还有我的祝福:“洁儿,生日快乐!” “谢谢。”她在我脸颊上轻吻一下。 “拆开来肴我送你什么,嗯?” “啊!是风铃。” 洁儿大喜,我遂帮她把那六个风铃分别挂在六个窗口处。 接着下来,便是烛光晚餐。 洁儿亲自下厨弄的牛扒,味道不错,但吃在嘴里,先还没尝到肉味,已闻到一股滴露的浓郁气息,我笑笑:“洁儿,你可不是用滴露来浸牛肉吧?” “浸的不是牛肉,是刀叉,”洁儿淡淡地回答,“我厨房里的用具,全用滴露消毒的。” 我一时无言以对,于是低头吃牛扒,刀叉碰碟子声不断,倾倾撑撑倾倾撑撑,像是会碰出火花来。 那一夜,我就留在洁儿家。 尽管我好不习惯那杀虫剂、灭蚁粉的辛辣味,甚至也不觉得那串串的风铃声有什么动听,但洁儿的身上,究竟是有点脂粉香的,也不由得我不心旷神恰了。更何况,当触摸及她那洁白胜雪的肌肤,与沈安婷分手以后的性欲,碎不及防地散满了我全身。 我和洁儿,也就一“眠”为定了。 我准备和她结婚,打算到台湾渡蜜月。婚后,她当然住到我这儿来,至于她那间父母留下给她作嫁妆的屋子,或租或买算了,反正我无法在那样杀气腾腾,鸡犬不宁的地方待下去。 洁儿无父无母,只有她表姐一个亲人而已,也即是我姐夫公司的一位同事,所以她事无巨细,全听凭我的安排。 婚事筹备得七七八八的当儿,洁儿却忽然病倒了。 她说是患了重伤风,不准我去找她。 我不依,坚持上门,她戴着口罩出来见我,找发觉她的十指脱皮脱得像叉烧一般的燥红。 她说:“等我好了才打电话给你。” 我道:“你答应我去看医生,不然我不走。” 她说好,但我仍满心不安,唯有天天打电话给她。 她起初也有接听,那声音,听上去,好沙哑,到这两天,她连电话也不听了。 我上她家,敲门,没人应。 我找到她表姐,打听她的去向,她表姐也不知道,只是安慰我道:“没事的!洁儿从小就把自己照顾得很好,连一只蚊子都休想接近她,她一定是不想把伤风传染给你,躲起来不开门,过几天她好了,你们不是又可见面罗!瞧你急得什么似的。”还羞我呢。 不见洁儿的日子,我在公司里连笑容也尽敛。 邻桌的小王挖苦我:“不是快结婚了吧!怎么要吹!” 我哼道:“去你的乌鸦嘴,我和她才恩爱呢!” 小陈也加一把口:“喂!怎么恩爱法?快教几招来,我追艾丽,追到焦头烂额,她睬都不睬我,更遑论能造爱了!” 艾丽是另一位女同事的名字,她马上抗议:“小陈!你胡说八道些什么,我撕烂你的嘴!” 连接线生云云也过来八卦一番,笑问:“喂!你是怎么样把你那白雪公主追到手的?一天一打玫瑰?” “才不,”提起洁儿,我心甜甜.“是半打风铃!” 同事们齐齐说:“风铃?半打?” “有什么不妥吗?” “当然不妥啦!”艾丽直嚷,“风铃招鬼的呀!你送一个也罢了,还送了半打?不过,只要不是送那种五角形五层塔状的风铃,这还不太碍事……” “我送的正是五角形五层塔状的风铃呀!” “那种风铃,一般的道士、茅山师父最喜欢用来招鬼的了!”也不晓得是谁在道 上一页 [1] [2] [3] [4] [5] [6] [7] [8] [9] 下一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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